當你的頭發(fā)舒暢地趴在頭頂?shù)臅r候,我正在看一株窗外的梧桐樹,它正挺立在微煦的陽光中享受著輕風的吹拂。
那正是你剛不久前嬉戲過的草場。草上的露珠,已被早起的太陽收進了它的口袋,只剩草兒們慵懶地搖擺著,還有幾株剛被你腳親吻過的草,正倔強地在挺直它的腰,像你般桀驁不馴。
在草場中挺立的那棵梧桐樹,小手掌一晃一晃地晃動著,像一波一波的水,把光時明時暗地逗弄著。
我知你,掠過所有頭頂向我投過來的目光,因為有感知,所以我并不回應(yīng),只是享受著這樣一份溫暖。
流年里,一切遠去了,我才在一片無人的曠野里把你一遍一遍地尋找,一遍一遍地把你呼喚。年少的篤定,換來的卻是歲月帶給我們不定的游走。
在千人萬人中,你手握一卷卷成圓筒的紙,在我身后越過許多人的頭頂在我頭上輕輕一敲,想讓我知道又怕我知道的情形,讓我在心里疼了好久。你是那么驕傲的人啊,你是那么陽光那么桀驁不馴的男孩子啊,卻在我的一回眸中膽怯了。
年少的我并不知你行為背后的真意,只是頹然地想,畢竟是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啊,雖然每日同處一室,雖然我們一天中的大多時間都在一起,但畢竟交流有限,他竟然用這種方式欺負我。
在復雜而又矛盾的心情里,我不再感知你的感知。三天后,你站在了我面前,然后又頹然地走開了,好像什么也沒發(fā)生。
我神色不動,眉毛挑也沒挑一下,心里卻翻江倒海一陣疼,莫名有流淚的感覺。或許此時,我已預(yù)知了一切后事。
在忙亂的畢業(yè)考試里,在你越發(fā)桀驁不馴的行為里,你被老師告知不要來上課,只等統(tǒng)考那天來見。
統(tǒng)考那天,我們這些獲得了指標的孩子早一天就被專車拉到了縣城,而你的名單留在了我們的學校。
此去經(jīng)年,再未見你的模樣,我在流年里奔走,一直深陷在家庭的泥潭,而你,走遠了,越走越遠。
那溫暖的目光,那被愛包裹過的時空,終于隨著成長的遠行,伴著你一城一城的遠去,一國一國的萬里無音訊。
小城,山村,隔著你我的那條河流旁,永遠有一個等待的身影,守望。守望那似水流年的遠去,守著那一條奔騰的河水污了又清,清了又緩。
而今,我手持一盆干洗過的衣物來到那條河流旁清,河水平緩地流,再也沒有當初那一浪又一浪的翻滾著的白浪,只似裝了一滿瓶的瓶水,偶有搖蕩。據(jù)說是上游截了水,建了水利發(fā)電站的緣故。
曾經(jīng)洶涌的河流也開始變得安靜,偶爾經(jīng)過你門前,也未見過任何人聲,不知你是否遷走了父母,又帶走了兄弟?
人老珠黃,說起這些總還是可恥的,但誰還知,你我竟有這樣的一段故事。帶著你遠走,一城一城的奔波,慰籍里總有你的身影。
你是那樣年輕啊,那一頭干凈、舒爽、年輕的發(fā),總在陽光下閃耀著它桀驁不馴的光,在流年里,你總為我掌燈扶門。困苦時,你解我憂愁慰我心焦,病痛時,你扶我躺下喂我吃藥,夜深了,你為我關(guān)燈為我守門。
多少次回想我這一生度過的平淡,才驚覺竟有那么多驚險的時刻,都被我毫無驚險地度過了。這種后知后覺,都是因為我的生命中幸得有你。
幸得有你,牛鬼蛇神殺不進來,幸得有你,豺狼虎豹闖不進來,幸得有你,我才能刀槍不入,度過了那么多平安的歲月。
今天,我寫下第一封情書,給你。